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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0章 秋動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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入秋之後,南邊傳來消息,計良家的二小子到底還是隨了商隊出去了,如意哭了好一陣子,茶飯不思時只當是傷心過度,請了醫生來看,哪知道竟是又有了身子。這如意對子女是再上心不過的,如今想起兒子待要傷感又怕傷到了肚子裏這個,倒不敢往那海上險惡的道上一路想下去了。

許嬤嬤對李紈笑言:“到底是計良的手段高明,這麽一來,也不用人勸了,自己緊著往開了想呢。”又順道帶來了揚州與王嬤嬤的信件,常嬤嬤給拿過去了,回來臉上帶著笑意。

原來是王夫人費了大力氣總算給寶玉找了個先生,這位中舉之後屢試不第,便索性教起了書,倒教出幾個進士學生,也是有些名氣的。年紀漸長,便不想再費心力,此番聽說是國公府相請,且只教一個哥兒,又有王子騰的關系在其內,不好推脫方來了。

賈政見過後十分讚賞其學識人品,今日便讓寶玉正式敬茶拜師。寶玉不敢違拗賈政,老老實實敬了茶,聽了一通訓誡,得知明日開始正式上課且這次連個一起受罪的伴兒都沒有,回來便在自己房裏鬧開了。

賈蘭在一旁聽了,老神在在地說道:“寶二叔這是何苦,哪裏逃得出老爺的手掌心,不如老老實實認了命,認認真真讀書,日子還好過些。”

李紈聽了笑噴。果然,賈母得知事情原委,卻也不縱著寶玉,又怕他這行事傳到賈政耳朵裏又是一通教訓,故一邊想盡法子哄著他,一邊嚴令眾人,不許傳出一絲話音去。

常嬤嬤將事情說完,笑道:“老太太也實在是不容易。”

閆嬤嬤看看賈蘭道:“咱們哥兒一門心思想要去讀書,還不得個機會。”

賈蘭笑道:“嬤嬤,我如今溫書歇息,待養胖了再去讀書。”

閆嬤嬤便對李紈道:“奶奶真讓哥兒去族學念書?那裏頭不止族中眾人,還有來附學的,只怕人多口雜,哥兒去了還不知道什麽樣呢。且哥兒到底還小,每日早出晚歸,風雨寒暑的,奶奶也真放心!”

李紈笑道:“轉過年去他也五歲了,是去念書,又不是去打仗,且隨身都有小廝常隨跟著的,能怎麽樣呢?嬤嬤莫要擔心了。再說人口雜些,讀書經世,本也該看懂人情世故的,我們都想護著他,又能護到什麽時候去。”

閆嬤嬤聽了也覺得有理,到底還是心疼,喃喃道:“到底還小呢。”

賈蘭揚臉笑道:“嬤嬤,去那裏人多,我正好脾性相投的結交一番,這府裏能一起玩耍的人實在不多,整日裏見得都是些丫鬟小子,沒意思的緊。”

閆嬤嬤聽了這話,笑著撫了撫他的臉,道:“哥兒這麽想甚好。”李紈心知賈蘭這麽些日子來,日日煉體不曾懈怠,心智之堅實在不是同齡稚兒可比,自比旁人更放心一些。

王夫人連著數日被王家請去,晚間回來便去賈母處商議,府裏日常事務都交給了鳳姐,只說都由鳳姐權衡。賈母處老親往來也比常日裏頻繁許多,好些平日都不見出門的老太太們都擇了這些日子相聚說笑。

李紈的院子裏,清靜得一如往常。這日常嬤嬤進了院子,身後跟著幾個擡東西的婆子,讓她們在廊下候著,自己進了屋。李紈正跟賈蘭指著一本書上說著什麽,常嬤嬤上前請了安,笑道:“奶奶,舅奶奶從南邊遣了人過來,這次來的沒有媳婦子,也沒法進來請安了。只說是給奶奶捎些物產並一封書信。”

說著從袖口取出一個信封來,李紈接了,邊拆邊問道:“我這兄嫂也真是,南邊多少事,估計也就剛消停下來,自己不說好生歇歇,又記掛起我來!”

常嬤嬤笑道:“這方是一家人的意思。”

李紈已拆了信細瞧,是吳氏手筆,說些日常瑣事。裏頭提了一句“辟瘴丸”在一些番國都快被賣成了仙丹,換了好些糧食番銀。幾個商行分批運了糧食北上,平抑了糧價,待江南災情平穩後,又通過漕運將糧食往其他受災地運去,打得當地大商巨賈一個措手不及,感慨“商”之力竟也可至如此。

末了道是這陣子南來北往的,得些雜七雜八的東西,便歸攏了給妹妹捎來玩。李紈看完信不禁莞爾,那辟瘴丸正是《濟世輯古錄》中收的一個方子,沒想到吳家這麽快便試制了出來,且到了能與番國夷人買賣的地步,這和生道的勢力果然不可小覷。又想起說的稀罕玩意,便讓人將東西擡進來。

兩大一小三口樟木箱子,看這分量,李紈特讓素雲多給了賞錢。又特去把閆嬤嬤也叫過來,幾人一起開了箱子一一驗看。果然是“雜七雜八”的。

有兩個迎手鍍銀的西洋鐘,幾只琺瑯掐絲懷表,都甚是小巧可愛。一堆各色各樣的琉璃瓶子,大小不一,有的上頭擰著銀絲螺紋蓋,有的塞著木塞子,都拿絲綿密密卷了,倒是一個沒破。又有艷紅的葡萄汁子酒,還有微微黃色的,上頭貼的紙箋都一樣,看來也是酒。

羽紗羽緞各兩匹,還有些極細的棉布,十幾張毛皮。一個大箱子裏頭還放著一個小箱子,卻是皮的,釘著黃銅的鉚釘,李紈拿起來細看,實在是精細。另有幾個棉布麻布的小袋子,裏頭裝的似是種子,有一種粒如馬牙色作金黃,另有一個都是嬰兒拳頭大小的塊塊,還有形如欖核的皮色與上一種不同。

小箱子裏一色的食材,燕盞、魚翅、洋參、魚肚等海味藥材並龍眼、荔枝等幹果。

都一一看過了,李紈又把那個小皮箱拿了出來,在桌上打開了,裏頭裝的是一個小一號的皮箱,顏色比外頭這個大的略深。開了這個,裏頭裝這個更小的,不過一尺來長半尺多寬。碧月已忍不住讚道:“好有趣的東西!”

這小皮箱內裝著兩個紫檀木盒,一盒滾圓的珍珠,一盒瑪瑙。常嬤嬤在一邊倒抽一口涼氣,心道奶奶認下的這對兄嫂好大手筆。

李紈立在當間,看看這滿當當三口箱子,對素雲道:“這可怎麽收拾呢。”

素雲為難道:“這收拾還好,可怎麽登記呢,我連名兒都叫不出來。”

李紈笑道:“這有什麽可難為的,咱們又不是大庫上,攏共就這麽點子東西。你便直接寫毛皮、食材、瓶子……便當得很。”

碧月在一邊擺弄那個迎手鐘,哪知道用力一按上頭的包絨軟面,那鐘竟發出響聲來,叮叮咚咚的甚是悅耳。

把碧月嚇了一跳,捂著胸口道:“老太太那邊的鐘都是到了時間才響,如何這個一碰便叫喚上了!”

李紈亦好奇,取了細看,道:“自然是裏頭另有機關了。”賈蘭在一邊看了也躍躍欲試起來,李紈便將一個遞給了他,笑道:“我曉得你心裏正稀罕呢,這個給你玩。”

賈蘭接過了,看了一回,便開始伸手摳那軟面與鍍銅骨架的接縫,閆嬤嬤在一旁趕緊攔著,道:“我的小祖宗哎,你可真是手快腳快的。這東西多稀罕!這些機關的,總是小的比大的難做,你再想想,老太太和二奶奶屋裏的鐘,響起來都是當當的,這個可是會唱曲兒的!你就這麽給掰開了?”

賈蘭擡頭看看閆嬤嬤,鄭重道:“嬤嬤我不弄壞它,我就瞧瞧那聲兒是怎麽出來的。”

李紈撫了他的頭笑道:“好呆的娃,若這麽容易就拆開了,還讓你一眼看清楚了,那些洋人可拿什麽換咱們的東西呢。你呀,且好好收著,待你大些,我讓段高家的大小子教你怎麽拆它。人家可是做機關的高手。”

賈蘭一聽,來了勁,抱著李紈道:“娘,如何現在不成嚒?”

李紈笑道:“現在你還小,連個拆東西的家夥都拿不穩呢,待你再長大些才成。”

賈蘭看看自己的小手,無奈嘆了口氣,把那迎手鐘抱在了懷裏,道:“那我先玩幾年。”李紈見他喜歡這些,又隨手撿了塊水藍底花鳥紋琺瑯掐絲嵌米珠的懷表給他,看得閆嬤嬤在一邊搖頭不止。

這日李紈正叫了人進來看樣子打首飾,選好了花樣交了定金,常嬤嬤帶人出去。回來後道外頭亂哄哄的,不知道是什麽大事。

碧月便去找妙兒了,好半天才回來,道:“這個可難打聽的緊,不好學嘴,說是宮裏封了好些個娘娘,是以外頭就熱鬧了些。”

常嬤嬤笑道:“我說呢,怎麽熱鬧成這樣!”

李紈點頭道:“這些熱鬧我是不懂的。”

常嬤嬤道:“咱們府裏也有姑娘在宮裏呢,不知道什麽時候也封個娘娘,可就真熱鬧了。”

碧月在一邊道:“太太和二奶奶可不就是忙這個,聽說啊,不知道送出去多少銀兩呢。”

常嬤嬤笑道:“這你又會學嘴了?”

碧月撇撇嘴道:“這個我聽得懂,剛才那個什麽追封什麽什麽皇貴妃,老長名字了,我實在記不住。”

常嬤嬤一驚,道:“追封?”碧月點點頭。

常嬤嬤看了李紈一眼,道:“這恐怕是真要熱鬧了。”

李紈幾人當個閑話聊天的時候,王夫人已在賈母院中,神情激動,賈母握了扶手半直起身子道:“當真?”

王夫人上前扶住賈母,點頭道:“幾處得的信,如今外頭都傳開了,慧妃追封為皇貴妃,慶嬪擢升為慶妃。”

賈母笑著拍拍王夫人的手,道:“好,好!這次還多虧了舅老爺提醒。”

王夫人笑道:“家兄不過能說個風向罷了,若沒有老太太的助力,我們也只能看著。”

賈母笑道:“沒個準的風向,有力也無處使啊。”兩人又說幾句,待心情稍定,方讓人進來伺候。晚間賈赦賈政賈珍齊聚賈母處,也是一團歡喜,獨賈珍回了府後在書房枯坐至半夜,再不見方才喜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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